有人说,要激怒义大利人,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披萨上加凤梨。但其实,义大利对披萨的坚持还不只是这一项,要被义大利人认可是拿坡里披萨,还要符合其他要求:
正宗的拿坡里披萨
义式传统料理阵容坚强,令人眼花撩乱,近年来的话题主角是披萨,或许是因为它拥有的地位经典不凡。披萨缘起於义大利,传到世界上许多地方後不断被神化,以至於我们现在可以说,披萨是世界食物,有许多地方版本。披萨上的佐料、面团、饼皮厚度、烘烤方式在世界上有各种作法,速食披萨连锁餐厅大受欢迎,也是其中的因素之一。
这些发展自然也让那不勒斯的披萨师傅受到不小的挑战,他们团结进行游说,希望能在国际上有能见度,并巩固义大利在披萨产业的优越性。二○一○年二月,正宗拿坡里披萨协会(Associazione Verace Pizza Napoletana)、拿坡里披萨师傅协会(Associazione Pizzaiuoli Napoletani)以「拿坡里披萨」(pizza napoletana)获欧盟传统特产保护制度(Traditional Specialty Guaranteed,简称 TSG 认证)认可其地位。
根据规范,只有三种披萨可以称为正宗拿坡里披萨:水手披萨(marinara,食材为番茄、奥勒冈香草、大蒜、橄榄油)、玛格丽塔披萨(margherita,食材为番茄、莫札瑞拉乳酪、罗勒、橄榄油)、玛格丽塔加料披萨(margherita extra,食材多加上小番茄),该认证对拿坡里披萨的规范不只包含食材与烹饪手法,连感官元素都有明文规定。
受到认证的拿坡里披萨跟其他披萨的差异在於,边缘饼皮必须比中间高,且带有来自烤箱的金黄色泽,披萨摸起来、吃起来质地柔软,中间的装饰佐料看起来主要呈现番茄红,且油脂混合均匀完美,佐料其余颜色视食材而定,可能是奥勒冈的绿、大蒜的白;或莫札瑞拉乳酪片的白,乳酪之间的间距可能要稍宽或稍紧,搭配罗勒叶的绿,视烘烤时间颜色或浅或深……。

烤完的披萨散发的香气极具特色,让人食指大动,番茄在烘烤之後,去除多余的水分,形状依然完整、质地紧实;饼皮上铺的是「受原产地命名保护制度认证之莫札瑞拉水牛乳酪」(Mozzarella di Bufala Campana DOP)或「受传统特产保护制度认证之莫札瑞拉乳酪」(Mozzarella STG),经烘烤後融化在披萨上;大蒜、奥勒冈散发出浓郁香气,不得呈现焦色。
理论上,世界上所有的披萨师傅只有在遵循传统特产保护规范时,才能合法称自家产品为「拿坡里披萨」,但实务上,不论是那不勒斯这两个披萨协会,还是义大利政府或欧盟,都不太可能投下大笔资金来进行追踪,研究确保世界上没有任何违法情形。争取认证一部分是为了推广义大利食品:人们制作披萨时,理应使用这些受到保护认证的产品。
不过,由於规范并没有指名多数食材的产地,主要也强调制作过程与最後成品,这个认证的诉求也在於忠於国族情感,反对全球化的口味,强调学成出师的拿坡里披萨师傅其文化地位与传统技术之价值。
移民也会烤披萨
有了欧盟传统特产保护制度的认证地位,披萨得以成为义式食品之代表,不可或缺,还可大方宣传。不过,以这样的角度看披萨,抹除了全球化在披萨制造上的多个面向,或至少可说是视而不见。在义大利的许多披萨店,制作披萨的人是移民,反映餐饮业雇用大量外籍劳工的现状。
二○○八年,纽约《时代》杂志报导指出,义大利部分最高档、生意最好的餐厅所雇用的厨师来自外国,如印度、突尼西亚、约旦,而大多数的顾客觉得,只要他们愿意按照方法煮出义式料理,这并没什麽问题。摄影师马可.戴洛古(Marco Delogu)、麦可.迪安瑞斯(Michele de Andreis)举办了一场摄影展,主题是在义大利工作的外籍厨师,显示出移民在义大利的专业厨房里,并不只是负责洗碗、擦桌子,他们也掌厨。
该摄影展明显有引战的意味,展出的专业工作者人像照特意选择出身阿尔巴尼亚、摩洛哥、孟加拉等国家的男男女女,来呈现义式餐饮的新面貌。戴洛古常藉由作品讨论公众议题,他也曾拍摄移工牧羊人的肖像,他们住在马雷玛、罗马南方彭提诺沼泽一带,该地区是莫札瑞拉水牛乳酪的重要产地,这些作品在二○○七年时集结展出,并於二○○九年出版成册。
义大利饕客也留意到这个趋势,他们有时也欢迎外籍厨师在餐饮作品中展现家乡的传统饮食。权威义式料理美食杂志《红虾》曾专文介绍罗马的皮涅托社区,这一区是首都东市郊最贫困的区域,直到近几年才好转,在迅速中产阶级化後,摇身一变成为民族风餐厅与夜生活的汇集地。
并非所有的披萨食材都属於义大利。研究指出,由於气候变迁,义大利将无法维持现今的小麦产量,更别说现在的产量已是供不应求。由於义大利人大量消耗面包与义大利面,义大利的小麦进口量占欧盟进口总量的八十%。世上最大的义大利面制造商,百味来,其小麦原料来自美国、加拿大、东欧等地。
若我们沿着披萨生产线一路追踪,会发现照顾生产莫札瑞拉乳酪水牛的牧羊人是移工,采番茄的工人,也是非洲移工,而且通常没有合法登记身分,他们采的番茄包含知名品种圣马札罗番茄,多用於制造披萨酱料。
多年来,义大利农场在收获季节雇用的移工,有的合法登记,但也有不具登记证明的移工。根据义大利全国农民协会(Coldiretti)的资料,二○一○年义大利农场上,来自欧盟以外国家、合法登记的移工共有九万名,其中一万五千人持有长期合约。义大利人多年来持续忽略移工对食物生产链的贡献。

不过,二○一○年一月,此议题终於在卡拉布里亚引爆出社会事件。未依法登记农场移工长期困在不人道的居住环境,薪资低落又受到当地犯罪组织「光荣会」(ndrangheta,卡拉布里亚黑手党)的「保护费」勒索,受到排外主义的突袭检查刺激後,引发一场暴动。这场反抗行动变成纪录片《绿血》(Il sangue verde)的主题,在当年威尼斯影展放映。
延伸阅读:一秒惹怒义大利人的夏威夷披萨,其实来自一位不会做菜的德国演员义大利美食史:在神话与刻板印象之外购买本书义大利有令人眼花撩乱的葡萄酒、起司、面包、蔬菜、萨拉米香肠等等,不论是披萨店、冰淇淋店、家庭式餐馆,或米其林餐厅,对美食家来说,义大利已经成为圣地。本书主要就在探讨大众对义大利美食的痴迷,以及义大利美食如何演变成为今日的形式。
几个世纪以来,义大利等地中海国家常常必须对抗粮食短缺,战争,入侵和不利的农业环境。由於缺少肉类和奶制品,因此发展出依赖谷物、豆类和蔬菜的美食之路,直到一九五○年代後期,经济发展才使得大多数义大利人能够负担得起更多样化的饮食。作者爬梳了过去半个世纪以来,新的包装、保存技术、大量生产以及更复杂的运输和分配系统,使该国人口对食物的看法发生了深刻的变化。
饮食的历史不能只简化成外在的层次,生活物质文化中的科技与科学、日常的仪式与必需品、品味的形式都紧扣饮食的历史。本书将同时检视美食学的历史,也就是食物在历史上如何被看待、谈论、呈现。讨论的内容包括:最早出现在希腊城邦时期的西西里岛的几篇食评,如何诞生;中古世纪与文艺复兴的作家如何将不同类型的食物化为概念,探讨食物对身体的影响;以及,在义大利统一之後,出身罗马涅(Romagna)地区的商人佩雷格利诺.奥图西(Pellegrino Artusi),如何塑造出新的语言来谈论烹饪。不过,要了解义大利复杂的食物史,还必须讨论在文化层面上,制造、分配、消费的经济议题。本文摘自天培出版《义大利美食史:在神话与刻板印象之外》,标题与段落经故事StoryStudio编辑部调整。